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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林蕓萱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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義父同我說過,我要成為一位脆弱的夫子,在沒有特殊情況下必須讓自己變成一個脆弱地要命的人。那時的我很不解,明明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殺人,明明我可以活在自己的羽翼下。卻將這一切統統壓在了二弟的身上。

每每看到二弟精心為我準備的一切。我都忍不住掉眼淚,為什麽,為什麽我不可以保護我的弟弟?直到現在,我終於理解義父這莫名其妙的做法,他原是要用我來激發二弟的潛力。讓之後的熹楓山莊不至於後繼無人。一想到這,我就忍不住難過。二弟承擔了多少畏懼,因為我在他的眼裏脆弱到無可救藥的地步,每日保護我成了一件必不可少的任務。

“大哥。”我知道他次次來到學堂是因為什麽。有時候是內心那些紛繁覆雜的心事,急需一個人來傾訴。然而這個世界,唯一的親人只有我。“還好麽?”他目光望向我,可自己卻比我更惆悵。我抿了抿唇,笑著回答:“我還好。總是不能把自己陷在裏邊。當初那個女人也已經是過去了。”我猛轉頭,搭上他的肩,“二弟,你放心。大哥會好起來的,一定會好起來的。”他動了動唇,食指抵著的我的臉,突然大大咧咧道:“你應該多笑笑,大哥。你笑的時候可是會迷倒很多小娘子的。”其實,二弟總想法讓我高興,然而那些肩上扛著的那些大仇,卻迫地他失去了很多笑容。二弟笑起來,有時候我會越發覺得他俊美可愛。

“二弟,那個女孩你不樂意麽?”當我一說起那個女孩時,二弟的眉目間又凝成了一股揮之不去的愁。他突兀地背了身,故意把自己迷茫的眼神留給了萬物。因為,他不希望讓我看見。更不希望讓曾經歷過相思苦的我再為正經歷相思苦的他擔憂。我們都有賭不起的幸福。

“如果真的很喜歡,不若去追一次。”我望著眼前翠綠的草坪,“很多東西,其實不是它不眷顧你。而是你從來也沒有付出努力。想要不錯過,就得試一次!”“嗯。”二弟點了點頭,我們都是彼此的朋友,誰在心情最落寞的時候,誰就是誰的苦口良藥。

幾個月後,如火的夏季,二弟真的得償所願了。在爺爺劉緇霖的見證下,他們成了婚。只是我有些自責,我努力讓二弟追求的只是一個心裏藏著別人的女人。

婚禮上,人盡皆知的千面大人攜禮趕到了山莊。他入場的時候,我似乎看見我二弟的妻子身子一動不動,眼睛裏泛著淚水,卻那麽專註深情。我坐在那裏許久,偶一擡頭卻又望見落寞失望的二弟,之前從瞳孔裏蹦出的星子,似乎也在此時消散全無。原來,他知道水朵朵的心裏裝著別人,而不是他。為此我憤怒不平,夜不能寐。我這樣告訴自己,二弟是我唯一的親人。我不能讓任何人傷他一分一毫。於是在朝陽灑下萬丈光芒的時候,我才端正坐在大廳裏,等著那女人前來敬茶。我的情緒幾經失控,那女人雙手也有些莫名的顫抖。只是我沒預料到,二弟會突然出現,會突然地沖我生氣。他大吼著說,其實我什麽也不知道。對,我什麽也不知道,就對面前的弟妹發了一肚子的火。這種自私像捅了二弟的心,看著他怒火中燒的樣子,我才明白水朵朵在他心中有多麽重要。

然而我沒認輸,在這世上,我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弟弟的。

黑漆如墨的夜裏,我找到了她。沒有所謂的卑躬屈膝,她的臉上甚至都沒有流露出一絲愧疚。那雙眼睛裏盡管裝著數不清的哀愁和不甘,也依然驕傲地仰起頭顱。

無可奈何,我沒有守住多年的秘密,習武的秘密。她發現了。我的面上有些難堪。然而她只是識大禮地一福身,說不會將我的事情告訴宇風。她的舉止和堅定的目光讓我震撼。幾乎很難想象這個有著稚嫩臉龐的女孩子,內心卻是如此沈熟穩重。她一定是經歷了很多事情的吧!就像我和二弟一樣。

突然多出一個家人,心裏面多多少少有些開心。水朵朵同我先時想象的不同,她的所作所為都令二弟滿意。以前,我很少見過二弟眼裏心裏都歡喜的模樣。可那段日子無不顯得他內心的快活得意。我們兄弟,血脈相連。那種滋味我體會地到。

“大哥,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?”幾人對坐品茗,我的心裏卻想起了一個女人。

她跟蹤我了一月。眉目清秀,因未帶兵刃,料想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之人。某次跟蹤失敗,她都會惱羞成怒地一跺腳,拂著袖子就近喝茶。只是她從來沒發覺,消失的我其實就坐在她身後。並且關註著她的一舉一動。大齊鬧市少不了幾個無家可歸的孩子,她能犧牲自己的配飾送給那些孩子,這讓我感到很吃驚。

直到有次我真的和她四目相對,才發現她是如此的驚艷絕倫。眉目含情顧盼生姿。即使身處市集,也尤勝僻靜之處的一朵幽蘭。朱唇隱隱,飽滿濕潤。面上柔嫩,仿佛水光映襯著。

這樣美麗的女子,我很好奇她為什麽跟蹤我?只是我沒有很快拆穿她,任由她每天和我穿梭在同一條路上。等到我邁進學堂,她才悄然離開。

某次,我終於沒忍住內心的好奇,頓住步子轉身看著她。卻見她坐在地上,淚水抑制在眼眶。她有一時的慌亂,隨即朝我揮手示意我過去。她把腳挪到我跟前,我會意一笑,用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揉著。她不哭也不鬧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臉。接骨的時候,我一用力,卻只感覺到有兩手緊緊圈住了我的身體。

這麽痛苦的事情,她竟然沒有哭。許久,我說:“姑娘跟著我做什麽?”她的回答直接且大方,讓我一時反應不過來。一個女人死心塌地地跟著一個男人。你說做什麽?我木訥一笑,將她扶起來:“你喜歡我?”我搖搖頭,蹙著眉又覺得不大可能,“可姑娘……我們並不相識。”我指著下山的道,嘆了口氣,已經側過了身。哪知簌簌聲一響,她便倒在了地上:“哎,還是我長得不夠漂亮啊,追了半天竟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!”這聲音有些大,大地對面盤虬臥龍的樹枝裏幾十次麻雀應聲翻飛。我走過去,被她逗地一笑。哪知那纖細的手臂將我拽到了地上。唇齒相依,竟是片刻的纏綿。末了,她笑地一臉天真。那日,我知道了她的名字。

此後五日,她仍是不間斷地來找我。這減免了我許多閑時的寂寞。時光荏苒,毫未發覺。其實自己的某顆心已然為此傾倒。只是讓我微感詫異的,是婉兒的果斷回應。即便我告訴她關於我們公孫族一系列的大仇。

“什麽離不離開?”她伸手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,“我是你的妻子,無論如何,都會陪著你。即便…即便會死!”她眼睛大大的,十分有神。看上去就像彩珠一樣璀璨有光。我剛才還著緊害怕的事情全都融在這樣一句軟綿綿的話裏。

無論如何,都會陪著我!

我很感謝上蒼在傷痕累累的情愛中賜給我這樣一位好夫人。

“想什麽呢?”她來拽我的胳膊,隨之又撫了撫我的眉梢,“心情太過沈重的話,可會變醜的。”我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,我笑地開懷:“婉兒,你覺得給孩子取個什麽名字好呢?”她想都沒想,便脫口而出:“叫阿易吧!”我皺皺眉,有點訝異:“倘若是個女孩,如何?”她摩梭著倆手,不甘心地嘀咕道:“不會是女孩的,一定不是女孩的。”看著她一臉固執認真的樣子,我覺得心疼。我擁住她,抵著她的額頭:“你放心,無論婉兒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,我都一樣喜歡!”

說完以後,便惹地她淚流滿面。許久都不敢正眼看我。直到有一次我與此類似的話落在她的耳朵裏,那時候她突然產生奇怪的反應。我正準備把菜夾到她的碗裏。她卻放下碗筷,擰身望向別處。看著她小聲抽泣,我問:“怎麽了,突然哭成這樣!”她垂首端著個梨花帶雨的面,頭仰起來等著我的眼睛。很久,她說:“相公,你……休了我吧,你休了我吧!我……真的對不起你,這孩子不是你的。我……懷上了別人的孩子!”

我有過一時的震撼,可是我沒有怨她。誰都知道,青樓這些個地方,不是她們的幸福所在。縱然她們不願意,但為了生存也沒有其他的辦法。我用力地抱住她,我說:“胡說什麽,你是我的妻子。無論發生過什麽,你都是我的妻子!”她沒說話,眼淚卻不斷線地流下來。我伸手抹去,卻發現那眼淚滾燙,像能灼傷人們的肌膚。恐怕她是因為感動。

其實,只有我自己清楚。我不動怒的根本原因,是因為我愛她,更心疼他。

世界上什麽都會因為愛抹去,我這麽堅信著。

獨坐小院,能聞到鼻尖淡淡的桂花。桂花盛開,香飄十裏。

我不經意間知道了婉兒的興趣。原來她愛笛。

恐是她心靈手巧,所以給自己做了只豎笛。極短,吹出的曲悅耳動聽。時不時如泉水嗚咽,夾雜著淡淡的縈繞不去的哀傷。只是我沒有問,樂曲單純如凈。我聽得這麽悲傷,怕也是自己的主觀原因?想著便看見一枯葉落在婉兒的發尖。伸手過去,她卻驚訝地立了起來,閃了老遠。

我驚訝這樣的速度,更驚訝婉兒這琢磨不透的反應。她看出我眼裏的好奇,嘟囔道:“相公可真是壞,因著婉兒有身孕。所以才捉弄我麽?”我楞了一楞才噗嗤笑出來:“不,只是婉兒的發上落了一葉。”她懷疑地取下來,尷尬地臉都朝向了別處。許久以後,我都不會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她身邊。因為我發現,婉兒會有那麽大的反應也許不是我想象的那麽簡單。她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女子。

“怎麽了,我臉上有臟東西?”我靠坐在她身邊,搖了搖頭。“明日一早我要去楚……”話還沒說完,卻見得她晃著腦袋,又是一陣梨花帶雨。她握緊我的手,咬著唇說:“不要去,不要去……還這麽久,不要去。”“婉兒,我沒有辦法。從小我和二弟就身兼大仇。”她把頭貼在我的胸膛,我感到心猛地一抽,濕了一片的底衣。全是她的眼淚。

當天的晚上,她坐在院子裏吹了一夜的豎笛。離開山莊,我也不知此次是生是死,心情也越發沈重。一想著她們母子可能要面對喪失丈夫和爹爹的處境,心裏就不由地內疚起來。

倘若那時我不會情不自禁生出娶她為妻的念頭,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她一生的幸福不會因為我的命運而改變?

想到此,便怎麽也睡不下。等著婉兒進來,睡在我的身旁。她不可自持地握住我的手。只說了三個字,對不起。

“是相公不好,怎麽也不該留你一個人。”我們彼此相擁,夜裏也沒合眼。我盯著窗外,發現燈籠裏的殘光像裝了一個人。那人的眼孔幽怨地流下淚來。噠一聲墜在了房屋的石階上。倉皇起身,哪裏有什麽人。而懷中的婉兒卻睡著了。香而甜的神情。只是額頭卻繃出了三條魚尾紋。我指尖揉了揉,方消失不見。

天剛蒙蒙亮。我起身的時候卻發現婉兒不見了。她不見我,我能理解。畢竟執手相看,無語凝噎這種淒淒離別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面對的?

正嘆氣收拾行裝,婉兒卻進來了。今時她穿得格外艷麗,脂粉鋪面。手上一對玉鐲,翠微瀅瀅。托盤裏是無味佳肴。她依次把它們擺在桌上,笑容僵在臉上,利落地按著我的兩肩讓我坐下:“相公,快坐!嘗嘗我的手藝!”隨之又遞給我一碗湯。香氣撲鼻,還冒著熱氣。“婉兒,我……”我想道歉。她卻止住我,淡然一笑:“我知道,我什麽都知道的。仇這東西不是每個人都能擱得下的,就是愛也一樣!”

她的神態一度讓我覺得陌生。就連遞到我手中的碗都帶著涼如指尖的寒。她一定是怨我吧!

“相公,我敬你一杯!”盈滿酒水的杯子推到我的跟前。“好!”我望著她,一飲而盡。

那時候就在想,但願老天能夠讓我們此去楚地一切順利。

只是出乎了我的意料。

自從我和二弟於懷斯院見到楚皇時,我就覺得很不對勁。估計我和二弟護駕這芝麻大的恩情都是入不了楚皇的眼吧!何況還是自導自演。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,兩個平民要想見到天子,只有逮住楚皇難得的出行機會。

次日夜裏,我們住的居所多出許多人。二弟出城打探,回來的時候已到深夜。我將事先準備的酒遞到他的手心。凡我給他的東西,他總沒防範之心。因而他中了我的計。

“二弟,大哥沒旁的辦法。楚皇脾氣我們都是不知曉的,太子是他的兒子。若是認為大哥所說為胡話,那時想走都走不了了!”即便我說得多麽懇切,他就是不願意松開我的胳膊。我愛二弟就像二弟愛我,永遠想把自己留在最危險處,給對方一線生機。可是,那時可愛的弟弟,十幾年前就要犧牲自己讓我活命的弟弟,我……怎忍得下心再次讓他保護我?

“二弟,你記住。大哥永遠是你的大哥。你保護了我那麽多年,今次大哥也要保護你最後一次!”他跌下椅子,我把他攙扶著坐好。隨之跟著前來召喚的公公在重重宮宇裏穿梭。

我們原本也有這樣大的府邸,同著爺爺坐在石桌上,聽他們講一個又一個趣味同生的故事。只是一圖謀不軌的誣陷把那些美好的東西徹底摧毀。

正自出神,帶頭公公已經掉轉了拂塵,推門道:“林公子,請吧!”尖利刺耳,讓人好不自在。

我踏步進去,袖裏兜了些證據。只是還沒忍著拿出來。戰場上之所以出現百戰百勝的事情,就在於用兵之人了解對方。我連楚皇的性子都沒摸得清,何以敢膽大妄為,直言天子的兒子?

我們坐下,還沒有長談,就已經生了變故。

楚夫易是個按耐不住的人,至少在對付我上,采取的策略快而狠。我笑他急躁,可轉念一想,如果不是準備充分,成竹在胸的人怎麽可能吐露自己偽裝的身份。

我靜靜坐著,看著撕去面上人皮的楚夫易得意大笑。盡管我的心有些不安,不過我偽裝出來的鎮定也確實有所激怒他。看著自己的仇人生氣,多麽痛快。然而不到一刻,胃就開始翻騰。四肢麻木,後背也是虛汗直冒。

他輕輕湊到我耳邊,一種近似鬼魅的聲音……

夜婉是本殿下的太子妃,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本殿下的。而你只是一個被蒙在鼓裏的笨蛋!就連你的死,也少不了她的功勞。

腦海裏突然翻轉,記憶拉回到山莊。

原來跟蹤不是所謂的歡喜,只是有計劃的策略;原來無盡的疼愛也有可能被陰謀吞噬。

人失去了所有的期冀,還能擁有什麽?愛了兩次的我,還是被愛著的人拋棄了……

我覺得很累很累,我又想起了我的弟弟……

大哥,你放心,二弟永遠會保護你!

作者有話要說: 謝謝,請支持!後面內容更精彩!也請支持沫沫其他小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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